栏目: 经典短篇小说   作者:佚名   热度:


        【赏析】
        由于人类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与进步,用“人工受精”的方式生儿育女,已经不是什么新闻。随着“试管婴儿”的诞生,标志着生命科学业已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当然,因此而引起的夫妻之间或父母与子女之间的感情纠葛或财产纠纷,那是另一回事。
        然而,如果有人因为穷得活不下去而“出租”自己的老婆替他人生养子女,在当今的中国不啻是“天方夜谭”式的奇闻。可是,就是这样的“奇闻”,确确实实在五六十年之前的中国,曾经发生过,也曾经存在过。柔石的那篇著名的小说《为奴隶的母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证。无独有偶,早柔石五年,另一位浙江籍的现代著名作家许杰,在他的小说《赌徒吉顺》里面,也描绘了类似的生活场景。除此之外,台静农的《蚯蚓们》、含沙的《租妻》、罗淑的《生人妻》以及施瑛的《棉裤》等小说,也都是取材于“典妻”陋习的作品。可见,在那个被扭曲的社会里,在灾难深重的中华土地上,这种扭曲人性的丑恶现象,早已经不是“奇闻”(有人甚至考证过这种现象“古已有之”),而现代作家们之所以对这个题材兴趣盎然,也正是如同鲁迅先生在《南腔北调集》里所写的那一篇杂文《我怎么做起小说来》叙述的那样: “我的取材,多来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
        当然,文学作品不是历史,不需要反映一个时代的全貌,但是,文学作品可以反映一个时代或社会的某一个部分,正是这“某一个部分”,往往反映出那个时代和社会的面貌与本质,窥一斑而见全豹。一篇能够流传至今,经受住时间考验的小说,并非只是存在下来而已,它所以能够逾越自己的时代,是因为它具有生活的真实性,含有一种借助于形象语言的真知灼见,完全值得我们今天借鉴,并且能够引起读者的共鸣。《赌徒吉顺》正是一篇这样的小说作品,它实践了许杰自己的文学主张“反映人生,批评人生”。
        许杰不是那种借助丰富的想象虚构故事的作家,他的小说作品,一般不追求离奇古怪的情节或惊心动魄的事件。他常常从人人都能看见,而并非人人都能理解的日常生活出发,分析周围每日每时都在发生的矛盾或斗争,从中概括出一幕又一幕场景,塑造出一个又一个人物。因此,他的小说表面上看起来平淡无奇,然而仔细品味却又能够感受到一种独特的艺术魅力。此外,他描写人物,也有独到之处,在朴实无华的词句中蕴藏着淳厚的韵味,例如《赌徒吉顺》里“建筑有些仿效上海,带着八分乡村化的洋气”的酒菜茶馆“三层楼”上,吉顺们一边吃茶一边召唤堂倌,“堂倌念了一大顿的菜名,在每一个菜名下面,加上一个好吗的问句,听他们细心的选择。他念菜名,比乡村私塾里的学生,背百家姓或三字经还要纯熟。他说了之后,顺便又用胸前夹着的抹布,反复的在桌上无意的揩抹。”
        吉顺是乡村里“一个二十八九的泥水匠”,他的父亲原是一个木匠,后来在农村里开了一间小杂货店,还置办了几亩田产,只可惜在吉顺少年时期父母便相继弃世,他只得随岳父学习泥水匠。“但是吉顺既占有他父亲的遗产,又禀有他一身的好手艺,对于经济的收入,感得十分轻易而丰裕”,终于“他在二十岁的那一年上,便由轻视金钱的心思,演成挥金如土的事实,与几个堕落的朋友,日夕堕入赌场中徘徊。”吉顺的下场,自然是卖光家产,而他的妻子则不得不带着他们的四个儿子与一个女儿,在饥饿线上苦苦挣扎。然而,这个时候的吉顺,不是改邪归正重振家业,却梦想以赌钱为“捷径”发一笔大财。当然,这个赌徒的内心也是矛盾的,他“决心赢了钱,不再赌博了”。所以,赢钱的那天,他和赌友们在酒楼开怀畅饮的时候,大家都在高谈阔论,他却在“追想到近几年来家庭衰落的情景,和妻儿们在穷困的境遇中过活的情形”。可是,他又忘不了“忘忧轩赌场中赌友们哄笑欢呼的情形,三层楼上喝酒猜拳的乐趣”。结果,这个赌徒在一败涂地走投无路的时候,不得不横下一条心,想试着走“典妻”这样一条旁门左道。
        无论吉顺这个赌徒在赌场里的胜败与否,作者都用了大量的笔墨,深入细致地刻画吉顺的内心世界在如何记挂着自己的妻儿家室,刻画他的内心深处如何在家庭感情与金钱财富之间剧烈斗争,这表明作者显然接受了“五四”以后我国小说创作吸取欧美小说心理描写与心理分析的特点,在创作手法和文学技巧的现代化方面刻意求新。美国第一流文学评论家莱昂内尔·特里林在《弗洛伊德与文学》这篇论文里,从三个方面肯定了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理论:一是热情地致力于探索自我;二是承认人性的潜藏力成分及其与可见表象之间的对抗; 三是认为精神是可分的,其中的一部分可以欺骗另一部分。因此,特里林评价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理论,是“十九世纪浪漫主义文学的顶峰之一”,证明了“弗洛伊德与浪漫主义传统的联系”。另一方面,由于弗洛伊德学说有泛性主义的倾向,因此在国内外学说界曾经引起过一阵又一阵不大不小的争议。但是,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理论,已经被客观事实证明是科学的。科学的,也就是全人类的。因此,弗洛伊德学说在人类思想史上的影响日益增大,弗洛伊德主义对世界文学的影响已经无可否认。鲁迅、郭沫若、郁达夫、许杰、施蛰存等中国现代作家在二十年代接受了弗洛伊德的学说,并运用于小说创作。在《赌徒吉顺》之中,作者正是吸取了心理分析中意识压抑的理论,发掘出这个赌徒内心最深处的心理变化过程,揭示了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使心理刻画达到更大的丰富性和深刻性,从而摆脱人物塑造的单一性。使人略感遗憾的,只是许杰这一时期虽然已经成为中国文坛上著名的乡土文学作家,但是他本人已经转化为都市里的知识分子,还由于他个人缺乏赌徒生活的实际体验,所以在大段大段的心理刻画中出现了诸如“精神的”、“物质的”、“忏悔”之类等较高文化层次常用的词汇,而这些词汇本不该出现在吉顺们这一类乡村赌徒的潜意识里的。
        同柔石的《为奴隶的母亲》或罗淑的《生人妻》一样,《赌徒吉顺》问世以来也颇受评论家的青睐,他们一致认为《赌徒吉顺》控诉了那个吃人的社会的罪恶和贫富悬殊的阶级地位所带来的人的不平等,鞭挞了封建经济和宗法关系下的野蛮残忍以及商品交换情况下的冷酷无情,主要地是从社会学的视角来看待这篇小说。也有人稍微转换了一下视角:“最初于二十年代出现的农村破败景象,已经被几个敏锐的小说家写进作品中。许杰的吉顺沦入‘忘忧轩’这个颇有讽刺意味的场所,也使人窥到了导致这种破败的推力。……小说控诉了资本势力的罪恶压倒了人的封建伦理观念,把人挤成了畸形,是惊心动魄的,使作品具有相当的社会意义。”——或许可以说这是从政治经济学的视角来看待这篇小说。
        有趣的是,评论家们似乎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样一个基本事实,即《赌徒吉顺》虽然同是取材于“典妻”这一社会陋习的小说作品,但它不同于《为奴隶的母亲》或《生人妻》等小说的最大特色在于主人公吉顺最终并没有典妻,作者所着力刻画的赌徒吉顺的心理变化过程正是 “人性的潜藏力成分及其与可见表象之间的对抗”。如果借用当代西方“解构文论”的方法,那么,这篇《赌徒吉顺》的“显在结构”是主人公赌场失意预谋典妻,而“潜在结构” 却是主人公夫妻恩爱难舍难分。长篇小说由于其自身的包容量较大可以从不同的视角用不同的方法来分析评论,中短篇小说一般比较难于做到这一点,但是《赌徒吉顺》却可以用不同的视角和方法来分析与评论,这正是它独特的艺术魅力之所在。
        故而在我看来,《赌徒吉顺》不仅仅是揭露了人类现实社会之中存在的丑恶现象,更是颂扬了人性的崇高伟大和人性之真善美,相信人性最终会战胜一切的丑陋卑劣,也就是相信人类社会最终将自我完善。当然,我的这个观点,不免给《赌徒吉顺》这篇小说加上了浪漫主义的色彩,或者说是理想主义的色彩。但是,文学是人学,文学应当肯定人性,应当把人看作世界和人自己的主人。因此,我想用世界文学大师莎士比亚歌颂人的那一段名言来结束我的这一篇短文:
        人类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杰作! 多么高贵的理性! 多 么伟大的力量! 多么优美的仪表! 多么文雅的举动! 在行 为上多么像一个天使! 在智慧上多么像一个天神! 宇宙的 精华!万物的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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