栏目: 经典短篇小说   作者:佚名   热度:


        【赏析】
        著名的文学家、教育家和出版家夏丐尊先生,不仅人品受人敬重,他的文章也常常感人至深。但夏丐尊先生所写之文大多为杂文及自传性质的散文,很少有小说问世。《命相家》便是这为数不多的小说中较有份量的一篇。
        《命相家》这篇小说很短,没有什么复杂起伏的情节,可是虽简短却十分有味道,如同嚼橄榄般,多读几遍,你自会品出其中浓口的滋味及意蕴。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偶然的相遇,倾心的叙谈,没有节外生枝,没有盘根错节,不卖什么关子,不设什么悬念,可却把你的心紧紧揪住了,以至难以释怀。这是什么力量吧?
        刘知机——也就是刘子岐,是“我”十年未见的同事和朋友,偶然间相逢,“我”还是老样子,他却得了“道”,成为算命先生了。由当初的中学教师摇身一变而为命相家,这是不能不让人疑问四起的。可是刘知机的解释除了道出一个知识分子的软弱与“看破红尘”而外,实在也并未有什么了不得的个人隐私。十年无有关于他的信息,除了“朋友们”不信命相外,主要是刘知机碍于面子,改了名且“无颜”与人接触的缘故——也就是说,他本人内心也并不全信这套东西。
        如果小说在这里笔锋一转,牵出一个有关刘子岐如何变为刘知机的故事,其间充满了曲折离奇的情节、悲欢离合的场面,那是一定会吸引更多的读者的,但是这容易将读者的兴趣中心禁锢在一个特定的故事框架中,而不再去思考更多和更深的问题。夏丐尊先生则注重写人物以及由此会引起深入思索的社会问题。
        作品中的“我”,也是个书生,对算命这档事全然是外行,所以一见不少人热衷此道,便“感慨与疑问乱云似地”在胸中纷纷垒起。而刘知机的释疑却是颇有见地的:首先,就临时的原因而言,人们是为了眼前的机遇,如部长更动可能带来的升迁机会,或大学毕业后许能碰上的好差事;就更大一点的范围而言,人们都要吃饭,都在寻求出路和机会,都想把现实中的不平与不公来让“命运”作个抵销,每个人都靠“希望”而生存下去。
        刘知机的这些话是话中有话的,尽管他的回答中处处是自我调侃、百般无奈,承认自己是“三脚猫”、“混饭吃”、“靠江湖老调来敷衍”,可他又确信:“有需要,有供给,乃是堂堂皇皇的吃饭职业,命相家的身分决不比教师低上。” 这种冲突的意识中其实包含着对社会的极大针砭与讽刺。不是么? 生活在这个社会中的许多人在现实中悲观困顿,用钱来买个换回心灵平静的“希望”,而赋予这些乞求者以“希望”的人恰恰是看不到“希望”,又深知只是在“敷衍”的人。然而这种“供求关系”却维持了一种心态市场的平衡。这是个什么样的社会呢?人们读了这篇小说自然会寻思这个背后的问题。
        刘知机嘴上说:“花一两块钱来买一个希望,虽然不一定准确可靠,究竟比没有希望好。在这一点上,我们命相家敢自任为救苦救难的希望之神。至少在像现在的中国社会可以这样说。”而在这话的后面,我们分明听出了这样痛切的呼声:希望的幻灭将是更其痛苦的事情,我们中国人常常就在希望与幻灭的周期中生活,这样的日子究竟能带来什么幸福呢?
        天天为别人算命却无法为自己预测未来的命相家是 “别有怀抱的伤心人”,不但“我”看出了这一点,我们读者也都看出来了。
        小说的文笔极简炼也极传神。写两人相见时的吃惊状,写刘知机接待客人时的神态,写命相家独特的谈吐,等等,都活龙活现、历历如在眼前。特别是写刘知机前后神情的变化,用了“玩世不恭地说”,“自负之外又带感慨”,“话愈说愈痛切,神情也愈激昂了”等描绘性的句子,一步一步地向读者展现了这位“伤心人”的真实的内心痛苦,给人的印象特别深刻。
        夏丐尊曾经是鲁迅的同事与朋友,读他的《命相家》,很容易联想到鲁迅的《在酒楼上》。这里有几个相同点: 同样的倾心长谈,同是假座于酒家,同是精神潦倒、神情暗淡的知识分子形象。但不同点也很明显,吕纬甫曾是那么充满理想,而且孤独地与封建势力搏斗过,只是如今沉沦了。而刘知机一直是为了求生和过日子,并没有太大的起落变化。吕纬甫是个涵盖面更广也更普通的知识分子代表,而刘知机的身分——命相家则使他的形象罩上了一轮宗教的光晕,更富有某种独特的旨意。鲁迅的作品写出了大革命前后知识分子的剧烈变化,富有很强的历史感与政治意识,而夏丐尊的小说则写了一个在入世与出世之间苦苦挣扎,心灵始终无法宁静的“伤心人”,从这个意义上说,刘知机的形象或许又是更具普通意义或者说富有寓言意味的。这种交叉现象很使人感兴趣,这种比较的角度也能启发我们想得更多更深。高尔基曾经说过:“没有人像安东·契诃夫那样透彻地、敏锐地了解生活的琐碎卑微方面的悲剧性。”我们说,透过鲁迅笔下的吕纬甫和夏丐尊笔下的刘知机,这种悲剧性给今天读者的震撼同样是巨大的。
        夏丐尊曾经翻译过意大利作家亚米契斯的《爱的教育》这本影响极大的小说,对人类命运的关切、对国家前途的担忧,使得他的作品常常充满强烈的人情味和温暖的爱意。然而他那为数不多的文学创作之所以今天仍有价值,仍值得鉴赏,却是与他的文学观念分割不开的,以下这番话直到今天我们依然应该铭记在心:
        “文学的力量由具象、情绪和作者的敏感而来;文学的力量,其性质是感染的,不是强迫的;文学作品对于读者发生力量,要以共鸣作为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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